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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巴刹市集的日常肖像 | 一个国际搬家者的专栏4

2016-01-27 童言 中国三明治

破茧学员童言是一位全职妈妈,同时也是一名摄影师,在新年搬家到新加坡,她是一个国际搬家者,她开一个小专栏记下搬到新国度的故事。


 

每天,我都会牵着金橘的小手, 去巴刹买菜.

  

Pasar这个词源自波斯语, 被马来语引用过来,成为巴刹, 专指新加坡和马来西亚一带室外市集。在新加坡, 巴刹就像中国的菜市场,在一片住宅高楼之缝隙蘑菇般存在着。 有十几个摊位的街道巴刹, 也有上至几百个摊位历史悠久的老巴刹。 蔬菜, 水果, 海鲜, 肉类, 满足基本需求, 干活, 香料,服饰, 金饰, 给生活加点口味。 和菜市场唯一不同的地方, 巴刹里面一定还包括大排档。 买完菜, 去吃一碗laksa (马来特色汤粉),喝一杯冰冻柠檬茶。 踢踏踢踏的人字拖鞋, 在湿漉漉的地板上留下很浅的脚印。

  

我家楼下的巴刹,从高处看下去, 是一个带着帽子的足球场。 帽子有点丑, 建筑工人在顶上捏起了几个角,试图掩饰巴刹不受偏爱的事实。  超市太寂寞, 新朋友还藏在某个街角,这个城市里, 愿意伸出手臂, 和我握手的就只有这个小巴刹。第一次走进去,用英语还是普通话, 我还有点犹豫。 第二次,几个面孔会回应我的点头“你好”。现在,巴刹就是我每日的祷告,不买东西在里面走一圈,也会让我很安心。

  

所以,我想拉着你的手, 一起走走这个巴刹, 听听他们的故事。 几句话很短, 却可以装得下几十年的时光。

 

 林老板

 

他声音有点嘶哑。

  

林老板以前在一家法国公司做机械。因为一次买卖不愉快 , 一气之下, 就过来老爸的水果摊打工, 30多年,从打工变成老板。

  

走起路来风风火火,会说潮州话, 福建话, 中文, 英文, 粤语。 顾客来了, 还没开口, 他就知道要用哪种语言和他们打招呼。

 

 

他的水果摊起码有4-5米长, 泰国芒果, 马来土产,脆的苹果, 甜的西梅, 还有澳大利亚荔枝。“每年1-2月份, 全世界只有澳大利亚还可以产荔枝。”他很认真地和我解释什么是澳大利亚荔枝。  “做生意还要花心思。 自己要做点research嘛。卖樱桃时, 就要说樱桃富含氨基酸, 补血, 适合关节疼。”

  

自SARS后, 新加坡规定巴刹每3个月要关闭清洗几天。 林老板总是趁着这个“假期”, 带着两个女儿和太太, 去马来西亚或者泰国旅行。 卖水果的收入基本是供给女儿读书上学,自己随随便便就过去了。 “我总和别人说, 你要住大房子, 肯定开销就要多。 羊毛出在羊身上嘛。”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地道的中文?”

 

“我很喜欢看金庸那些武侠小说啊!原版, 修订版,我都看过!”

 

 怡璇

 

她是林老板的大女儿。圆圆白白的脸上架着一副眼镜。 她说话时候像5-6岁孩子讲故事一样认真, 笑起来像一只小松鼠。 

 

19岁的怡璇从小在巴刹里长大。 记事起, 放学后都会被外婆或者亲戚接来这里,坐在水果摊后面, 看着父亲招呼客人。等可以帮忙,她也要学着摆放水果, 收钱上货。她喜欢在这里长大, 因为热闹, 但最不喜欢爬上爬下挂香蕉, 尽管这样做是父亲要求的, 为了让客人更清楚地看到香蕉质量。

  

“你会叫同学过来买水果吗?”

 

“会啊, 但他们都住得很远。”她有点抱歉地笑了一笑。

  

她小时候想当一名老师,现在读的是科技, 好像离老师这个志愿有点远了。

  

她还有一个妹妹,上中学。 那天, 她穿着一条蓝色舞蹈裙, 头发没有扎起来, 粉丝一样撒在脸上, 掩盖不住比姐姐清秀的面孔 。

  

我问怡璇是否可以给她照相,她想也没想就乖乖地站到摊位前面。

  


宽松的t-shirt,一个装钱的黑色挎包, 和她爸爸装束几乎一模一样。

 

 烧腊店的刘老板

 

刘老板说话有点不利落,但不妨碍他卖烧味。

  

做烧腊之前,刘老板是卖鱼丸的。 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就做起了烧腊。 没有跟师傅, 看着朋友学会了做烧腊, 做了几十年。

  

以前,刘老板会在山上的房子做自己的烧味, 烧鸡, 烧鸭, 烧肉, 叉烧, “什么都可以烧”。“那烧鹅呢?”“新加坡没有卖烧鹅的。”每年快要过年, 他都要熬夜工作,有时候48小时不睡觉,才可以把顾客要的烧好。现在, 他只能从工厂拿货, 因为新加坡规定只有持有牌照的工厂才可以卖烧腊食品。

 

一巴掌大的烧腊铺,只有半只鸡和半只鸭撑起门面, 后面一块方方正正的烧肉, 是配角。 偶尔有顾客过来, 他从铁钩上拿起肉, 霍霍几下,切好, 放进饭盒里。 然后, 继续回到铺面后面,安静等着下一位顾客。



 

“你有孩子吗?”

“有。”

“都多大了?”

“就不用讲他们了。 我只想安静地过日子。 ”

  

我说我不会打扰他的平静日子。他含糊地说什么泄漏秘方,好像是句玩笑。

  

“秘方?你有秘方吗?”

“当然没有!东西好吃, 是因为做的人用心。 做这个那么多年, 我知道!”

  

 白氏父子


白爸爸以前做印刷生意,平常喜欢钓鱼。 钓着钓着, 自己成了卖鱼老板。以前印刷生意, 整天要催人还钱。 在巴刹做海鲜生意, 收的是现钱, 再也不用做讨债主了。

  

每晚半夜去拿货,早上5-6点开始卖。 剖鱼, 取内脏, 切鱼头, 这些鱼上的功夫都是自己学回来的。 超市里卖的是人工养殖的鱼,他的鱼才是真正来自新加坡渔民。

 



白爸爸旁边的是他儿子,自称为白先生,12岁开始到店里帮忙。 那时, 他早上5点就要被父母从被窝里拉起来,现在说起, 依然带着孩童时留下来的一点不满。

  

白先生在一家公司做业务,周末和过年前会到店里帮忙。 他说同学朋友都喜欢去超市买东西, 因为那里干净, 有空调。 他没打算继承爸爸的业务。

  

“这个多少钱?”我指了指眼前硕大的虾。

“50新币一公斤。”(相当于250人民币一公斤)

“有点贵啊!”

“这是野生的, 全巴刹就只有我们这里卖。”


年轻俊俏的脸上,写满家族事业的自豪。

  

 鱼丸老夫妇

 

鱼丸老夫妇是潮州人。他们的摊位每天都有成堆的黄尾鱼鱼片。把肉从骨头下轻轻刮下来,搀着鱿鱼碎, 便成了鱼丸 。

  

鱼丸生意是老伯妈妈传下来的家族生意。夫妻两人结婚40多年, 鱼丸生意也做了40多年。

 


 

老太太话不多,不怎么愿意和我交流。 但她椭圆的鹅蛋脸看起来那么舒服, 让我想起潮州女人身上所有的贤良淑德。 仍凭手上沾满了鱼肉和腥味, 头上的发髻, 依然优雅地立着。

 

老伯伯却是一开口就是要贫嘴的架势,他年轻时应该也曾风流倜傥过, 就算今天头发胡子碴连成一片, 也能透过缝隙, 猜想出曾经的风度。

 

 几十年练就的默契,应该就是外人进不去的围墙。

 

我一直没敢问他们的名字。

 

 月妮

 

快70岁的人, 说话还是那么甜,那么嗲, 眼镜后面总是两道弯弯的月亮。

 


 

月妮每晚11点就要去拿货, 一直工作到下午3点才回家休息。 以前, 她卖鱼像卖命,为了供养4个孩子。 现在, 她不在乎收入多少, 卖鱼就是她的退休生活。

 

因为整天浸泡在冷水里,十根手指已经泡得发白。 没有客人时, 她会在旁边扒拉几口粉面。 一有客人经过, 她便像重回舞台一样, 笑面迎人。

  

“这是午鱼, 肉嫩, 煮给baby和老人吃最好了。 ”


“这是红斑, 过年的时候都卖的很好。 ”

 

“这是白肚鱼, 在新加坡, 拜年的时候都会煮这个吃, 寓意发财平安。有个客人还从我这里买过6公斤拿回去呢!”

  

 那天,她和我说:

 

“你的声音和你女儿很像哦!”

 

  她记得金橘。

  

 肉店潘老板

 



潘老板的肉店是从他父亲手里接过来,做了50多年。

 

新鲜的肉,是印尼进口来的。 冰冻的肉, 是外地来的。

 

他把客人的肉切好,用报纸包起来, 再放进塑料袋里。 每天收摊回家时, 都会拿点肉回去做饭。他最喜欢梅肉(瘦肉), 够嫩, 用酱油煮最好吃。

 

前年,他和子女一起跟旅游团去广州, 深圳玩。 “你是广州人啊?你们那里的长隆公园我去过!很漂亮啊!”

  

旁边有个菲律宾顾客,从潘老板那里买了相当于好几百快人民币的肉, 是女儿过一岁生日party用的。

 

“我一直光顾这个uncle都快10年了。 我的朋友也会到他这里来买肉。 He is the best uncle in the world!”

  

潘老板嘴巴扬了扬,露出孤军奋战的牙齿。  

 

(完)






童言

过了30岁之后我不再过生日, 因为我数学不好。

2006年之前, 我只在两个城市生活过, 其中一个是我出生长大的城市。 2006年到2015年, 我搬离过6个不同国家:瑞典,埃及,拉托维亚,英国,日本和中国。游历了很多个城市, 和一个蓝眼睛男人结了婚, 生了两个谁也不像的娃。

写作是我擅长并热爱的几件事情之一。

2015年夏末, 我参加了破茧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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